黃志光和黃忠贊父子。

今年85歲的黃志光皮膚黝黑,額頭上的皺紋層層疊疊,他戴著一頂草帽,穿著一雙解放鞋,雖然年事已高,但穿行在茂密的山林中,老人依然健步如飛。從1958年至今,黃志光和兒子黃忠贊接力守護著1.2萬畝的羅田林場。作為山中唯一的護林員,黃志光幾乎過著與世隔絕的日子。但這樣艱苦的守山生活,他一直堅持了37年。直到1995年,兒子黃忠贊接過了他手中的“接力棒”。如今,這對父子已經在林場接力守護山林整整61年。

文、圖/廣州日報全媒體記者肖歡歡 實習生何思妍

350名護林員只剩下3人

1958年,黃志光來到羅田水庫養殖場(深圳羅田林場前身)當護林員。1964年,他成為林場的正式職工,也是唯一的護林員,正式成為一名吃商品糧的工人,每個月工資只有十多元。黃志光說,20世紀50年代山中條件很苦,住的是茅草屋,喝的是未經凈化的“山泉水”。護林員的主要職責是發現并制止亂砍伐樹木、獵殺動物等行為,還要及時發現森林火災,參與撲火。夜間也要隨時保持警覺,一旦發現山上有冒煙的跡象,便要及時通知附近村民參與撲火。

常年在山中奔走,摔傷、刮傷是常有的事。有一次,他跑得太快滑倒了,把腰部的骨頭都摔裂了,但黃志光咬了咬牙,捂著傷處硬撐著下了山,第二天照常巡山。“當時只有我一個護林員,再重的傷也得忍著。”

黃志光還說,當時交通很不發達,距離林場最近的集鎮也在25公里之外。“路也不通,外出只能靠兩條腿。”因為條件太艱苦,起初350名護林員后來走得只剩下3人。

為了方便護林,黃志光便將家安在了林場。8年里,他一人守著渺無人煙的深山,陪伴他的只有滿山的樹木和兩條巡山用的狗。一直到黃志光33歲時,這種日子才有所改變。當時比他小18歲的知青下鄉,留了下來,他有了對象。結婚后的黃志光依舊堅守在護林一線,他把和愛人的新家安在了林場附近的一間小瓦房里,連婚禮也是在林場的山腳下舉行的。

每天走30公里山路

黃志光說,剛參加工作時,山上光禿禿的。山上的樹木都是他和護林隊員們一棵棵種下的,20年后,山頭終于綠了。一頂草帽、一雙解放鞋、一把柴刀、一個水壺,就是他巡山的全部裝備。

黃志光說,過去山上雜草叢生,根本沒有路可以走,“我一邊拿著鐮刀割草開路,一邊上山”。大大小小的山頭,黃志光都走了個遍,每天至少要走30公里的山路。他的腳上全是被磨出的繭子,國家發給他的兩對軍鞋也早被穿爛了,他只好自己到山上找來龍須草編織成草鞋穿。身材不高的黃志光由于常年在山上巡邏,練就了一雙“鐵腿”,他從山上最高處的瞭望臺回到場里,只需要5分鐘,連年輕小伙子都趕不上他。到了森林火災風險高的季節,黃志光還要通宵值班。常年在山間風餐露宿,50歲不到的黃志光看起來格外蒼老。

常年在山上奔走,黃志光早已對山上各種野生動物習以為常,“野豬、蛇、狐貍這些我見得多了”。黃志光說,50年前,林場還處于原始森林狀態,山中的蛇蟲猛獸很多,尤其是毒蛇和野豬,隨處可見。他外出巡山,首先要防的就是毒蛇。他記得20世紀60年代,一天他正帶著兩條狗在巡山,突然兩條狗亂吠了起來,不管黃志光怎么驅趕,它們都不肯前行。他心里一驚,便知道肯定有情況。他向前探頭一看,果然在草叢里看到了一條約18斤的大蟒蛇。“后來我把它抓了回去,讓飯堂的師傅做成了蛇羹,給大家一起打牙祭。那個年代,能吃一頓肉也是很困難的。”

每次撲山火都是在搏命

作為護林人,黃志光最心痛的就是林場遭到破壞。黃志光記得,20世紀70年代的清明節前夕,當地村民在林場的山上祭祖,引起了一場大火。“當時燒了差不多一整座矮山,有將近60畝”。當天傍晚,黃志光剛從山上下來,忽然看見遠處的山頭有煙緩緩升起,他依靠多年的經驗立即確定了起火的具體位置,趕忙通知附近的村民上山參與撲火。黃志光說,當時沒有滅火裝備,甚至連水槍都沒有。“撲火全部靠樹枝打,遇到山火蔓延就很危險。我的眉毛都被燒著了。”最后花了4個小時,出動幾十位村民,才將這場大火撲滅。

黃忠贊說,父親黃志光好像永遠都不知疲倦,“好像長在了森林里一樣”。唯一能夠在家中見到的,只是父親巡完山回來后狼吞虎咽吃飯的身影。黃忠贊原先還有一個哥哥,那時父親一直忙于護林,由母親一人照料整個家庭。大哥出事時,黃忠贊年紀還很小,但他卻清楚記得,“大哥不小心栽入了水缸,可是沒有人及時發現,大哥再也沒有起來”。談到早夭的大兒子,黃志光后悔萬分,“要是那時我在家就好了”。正是父親對護林這份工作的癡迷,黃忠贊才決定做一名“林二代”。

父子接力守護山林

1995年,父親黃志光從林場退休。25歲的兒子黃忠贊子承父業。今年已經是他接力護林的第24個年頭,每天沿著父親當年走過的山路巡 山,他對林場的1.2萬畝山林已經了如指掌,他笑言“閉著眼睛都能走出去”。

黃忠贊說,自己剛參加工作的時候,進出林場的交通非常不便,沒有公交車,一到下雨天,道路泥濘難行,護林員們出去巡山吃盡了苦頭。黃忠贊說,越是下大雨的時候,他越是忙碌,因為下大雨會把大樹吹倒,他要去查看森林受破壞的情況。他穿著膠鞋,戴著斗笠,拿著柴刀把被大風吹得橫七豎八的荊棘砍掉,拄著一根木棍,在濕滑的山路上小心翼翼地行走。但基本上每次下雨天巡山,黃忠贊都會受傷,因為山上泥濘,容易滑倒,而山間到處都是亂石,一不小心手和腿都會被劃開一道口子。時間久了,黃忠贊也學會了簡單的處理辦法,他將山間的野草藥放在嘴里嚼一嚼,然后敷在傷口處,就可以起到止血效果。

當護林員要耐得住寂寞。黃忠贊說,之前也有年輕小伙子被分配到林場,但工作不到兩個月,就因為耐不住寂寞和山里艱苦的條件而離開了。那時,護林員住的還是磚瓦房,晚上連洗澡的地方都沒有,到了夏天,山里的蚊子個頭大,就算關上窗戶,渾身都被咬得起紅疙瘩。最主要的還是山里的生活太過寂寞,長年與大山和樹木為伴,也沒什么娛樂活動,距離最近的集鎮也有20多公里,當時全憑步行。

說起近些年林場的種種變化,黃忠贊十分欣慰。“目前森林覆蓋率已經超過了90%,山上基本見不到一塊空地,樹的種類也越來越多了。”現在林場通往市區都有了水泥路,開摩托車20分鐘就能到達最近的集鎮。今年,黃忠贊也已經50歲了。他不后悔一輩子都生活在山林中。“我答應過父親,要護好這片林。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嘛,這就是我工作的價值。”黃忠贊笑著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