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在北京回龍觀住過七年。據說，這里是亞洲第二大的居住社區，人們白天進城上班，晚上回來生活。因為這樣的緣故，回龍觀的大街小巷里，流淌著一股熱鬧又淡然的煙火氣。

每天傍晚時分，地鐵站附近就開始熙熙攘攘，川流不息。

在還沒有打車軟件的時代，經常可以在這里打到貼著寶馬車標的吉利黑車，司機們駕輕就熟，在各種小道上風馳電掣，順便告訴：我家有好幾套拆遷房。

外賣還沒興起的那些年，地鐵站附近也是上班族果腹的流動食堂，煎餅果子、麻辣燙、鐵板魷魚、火腿腸。

我經常在地鐵站附近抽煙、發呆，觀察步履匆匆的人群；也會在地攤前逗留，聽買家賣家討價還價。后來，認識了一位叫安迪的地攤姑娘。

有段時間，安迪經常在地鐵站附近擺地攤。別人擺在地上，她擺在車里；別人推著三輪擺地攤，她開著寶馬擺地攤。

車往馬路邊一停，后備廂蓋一掀，就是一個有模有樣的小商店。城管來了，其他攤主狼狽逃竄。只有安迪從容不迫地拉下后備廂蓋，坐在車里聽歌。我對她充滿好奇，就買了一些她的小物件。一來二去，也就熟悉了。

我問安迪：你都開寶馬了，干嗎還擺攤？

她說：寶馬是家里給的，公務員也是家里安排的。我想辭職做原創設計服裝店，家人都覺得不穩定、還跌份。他們越反對，我越想干。干脆就下班后自己練攤兒玩。從動物園怎么選品到哪個地段擺攤人流最大，庫存怎么控制、銷售怎么做、和客戶的關系怎么搞，都讓我覺得很有趣，比坐辦公室有意思多啦。

有人說，北京的一塊廣告牌掉下來，就能砸死三個創業狗。北京確實是個躁動的城市，大多數人都“不安分”，都在使勁折騰，試圖追逐夢想，綻放自我。所以，你在這里，能看到最積極靈動的生命，也能看到一個人豐富多面的人生。

很多不起眼的小人物，干著平庸的工作，但在下班之后，他們卻變成了另一個人，開始追逐自己隱藏已久的大夢想。

我還認識一位快遞小哥,叫劉歡喜。他說，自己喜歡廣州的夜景，每天下班后，會脫去工裝，穿上T恤，背著自己的二手卡片機走街串巷，拍下粗糲生動的廣州。迄今為止,劉歡喜已經拍了數千張攝影作品,還多次獲獎。

在我們的傳統認知里，快遞小哥應該是這樣的：清晨六點就開始騎著電瓶車送貨，中午坐在馬路牙子上啃饅頭，晚上八點還在路燈下碼貨。

劉歡喜說，剛開始干快遞時確實是這樣，但是干了幾年之后，就意識到應該慢慢來，要想干得久，就應該勞逸結合。要想把快遞當一份職業干下去，就應該在工作之余，學會享受生活。

他說：這座城市，八點以后，才真正屬于我。能吃得下送快遞的苦，也能在晚上走走拍拍好好看看這座城市，這才叫生活。

入行八年的貓姐，供職于上海某著名會計事務所，白天穿著職業裝、恨天高，晚上在家換上T恤、系上圍裙，變成一個癡迷天然酵母面包的“堅強微商”。在她眼里，面包是有生命的，酵母是像寵物一樣需要喂養的，所有菌類是需要用時間來馴服的。

生活不易，但別忘了討好自己。

因為越來越多的都市人，都擁有多面人生。他們知道，工作的不可或缺不過是為了安身立命，養家糊口。下班之后，浮出水面呼吸新鮮空氣，可以換種活法做自己。也許是因為喜歡，也許是因為夢想，也或者只是一種調解身心的方式。畢竟，當大城市的生存焦慮襲來時，內心的獨立感和掌控感才是與之對抗的利器。

文/張五毛（@張先生說）

《北京青年報》（2019年1月26日 A12版）

責編：彭寧鈴